第102章 你永远年轻（2/2）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姐姐的生日？”叶添天又追问。

“因为，每年的今天，张兆和都会来。”

先是震惊，然后沉默。

原来在这十年，放不下的不仅是她一个人。

叶添天一言不发，抱着花，和陈挺一起走过纪念碑，走进陵园墓区。

这片墓园很大，周边挺拔的翠柏环绕，一个个庄严肃穆的墓碑一排排有序排列着，那些墓碑上年代不一，有的年代久远只有个名字和日期，有的比较新，还有镶嵌着烈士的照片。远处一面弧形墙面上铸铜大字：山河壮丽、英魂永在！

叶添天很容易找到叶添嵘的墓碑，在那一排排坚硬的花岗岩中，只有一个墓碑，上面留有新鲜艳丽的非洲雏菊。

叶添天站定，她看着那个墓碑，墓碑上除了叶添嵘的名字，还有镶嵌着她穿军装的照片。照片上面还是叶添嵘29岁的样子，短发、干练、微笑着。

那是姐姐，身上和自己流着一样血液的人！

她死了，就在此时叶添天一样年纪的时候！

她那年才29岁，风华正茂的年纪，她和张兆和的婚礼还没有举行，她的好多愿望还没有实现……人怎么可能就这么突然死去，没有思想，没有心跳，没有温度……

叶添天蹲了下去，她抚摸着那张在墓碑上十年都没有变化的脸，那张像极了叶添天的脸。

姐姐，我20岁的时候，你29岁；我29岁的时候，你还是29岁……我慢慢老了，你还年轻着……

姐姐，我经常记得小时候你教我背古诗；我偷你的笔，画乱了你的作业本；我记得我把你的鱼喂死了，还不敢告诉你；我们俩一起一起在大树底下吃西瓜比谁把西瓜种子吐得最远……我什么都想和你比，但我什么都比不过你……

我知道从小你就嫌我烦，爷爷总把所有的压力都给你，对我的任性却很放纵；你得几个奖状回来家人还是会让你继续努力，而我得一朵小红花就可以得到好几天的表扬；你总是风风火火，我总想在后面跟着你，因为我你被要求早早懂事自立，因为我你会被同学笑话，因为我，你过得不快乐。

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好喜欢你啊，姐姐。现在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我像小时候崇拜你一样去崇拜，你是我的骄傲，可现在说，会不会太晚……

姐姐，我真的，很想你……

眼泪替代那些说不出口的话，无声滑落下来，叶添天有很多很多话想对姐姐说，那些共同经历的时光，那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依恋，那些对姐姐年轻生命离世的心疼和不甘……一时间铺天盖地，把叶添天淹没个彻底。她叫不出声音来，只能摊跪在墓碑前，死死掐住手里的鲜花，眼泪流成了线。

待她哭够了，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人抬手搀扶起了她。

叶添天抬头，看见来人，竟不是陈挺。

叶添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惊讶到结巴了一下，才开口，“张老师……”

张兆和一身绿色军装，气度硬挺，在这种氛围中格外肃穆威严。叶添天下意识看了一下他的肩章：一麦一星，少将军衔。

张兆和看见叶添天的一刹那，神色也恍惚了一下，她的眉眼，实在，和当年的叶添嵘太像了！但他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失态，慢慢说道，“叶添天，真是，好久不见。”

叶添天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声，和张兆和的不期而遇，打得她措手不及，一时仿佛又变回了军校的学生，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倒是张兆和，完全不理会她的拘谨，谈话的口气就像邻家大哥，“你也送来了非洲雏菊？这是添嵘以前最喜欢的花。”

“是，姐姐说，非洲雏菊普通却艳丽，有土、有水、有阳光就能自由生长。”叶添天终于放松了下来，她指指墓碑前之前摆放的那束花，“这束是张老师你送来的？”

“对。”张兆和直直看着墓碑，又笑了笑，“你送来的花是白色，我送来的花是紫色。今天我们都来看她，她一定很开心。”

叶添天扭过头去，又红了眼眶。

“叶添天，”张兆和叫她，“我替你姐姐问你，这些年，你是不是真的自由，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叶添天使劲点了点头，眼泪又滑下了脸庞。

张兆和也轻轻点点头，释然一般，“那就好，她知道了，她会开心的。”

“张老师！”叶添天突然抑制不住内心被岁月挤压的懊恼，一边哭一边对他忏悔，“对不起，张老师，我当年太年轻了，我不该那么说你，我真的，很抱歉！”

张兆和的表情依然淡淡的，“看来你确实也长大了，不必放在心上，时间最公平，它会带走一切的。”

“张老师，”叶添天抬眼看他，眼神悲悯，表情既复杂又严肃，问他，“那为什么，时间都过去了，你还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