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谋（2/2）

翘翘平复了一下心绪，她的声音如秋水沉沉，笼在一屋之内，不泻半分：“将军才干卓越，出则将，入则相，是国柱之才，却甘居军使一职，统领黑衣军。虽掌控着军中粮饷之命脉，却比不得在四疆杀敌建立功勋。妾妄自揣度，将军或许需要贱妾助力。”

“哦？”赵匡胤诧异地发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翘翘。

“将军与夫人情深意重，老夫人又年事已高。一旦将军领兵出征，循例亲属家眷皆要入宫候命。名则恩赏，实则为质。将军不忍见夫人以病体周旋于诡秘宫墙之中，诸多牵挂，所以宁可放弃在外方建功立业，宁可固守开封城中。将军高义深厚，然则长此以往，不利将军图谋大事，将军若是有心，贱妾愿替夫人为质，留守京城，已绝将军忧虑。”

火盆中的炭火明暗交替，往外喷涌着热浪，翘翘跪在旁边，只觉得脸颊滚烫，湿腻腻地沁出了一层汗。她不能确定赵匡胤是否真有异心，倘若没有，方才她的一番话，足以构成诛灭九族的罪行。然而，赵匡胤若真如她猜想的一样，这个提议倒颇有几分诱惑。

赵匡胤沉吟不已，翘翘的说法恰中他的心思，但这心思他从未对外表达过半分，这个女人是如何得知的？抑或这只是她不怀好意地试探？他强压着心中翻涌不定的情绪，眉心的脉搏一突一跳。时间在两人相视直接蓦然凝滞，一刻像是过了半世。终于，赵匡胤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改成了疑问：“你凭什么？”

翘翘心头一松，清朗的目光璀璨如钻，无惧无恐地迎向赵匡胤：“因为贱妾长袖善舞，能周旋于后宫是非之中；更因为贱妾身无所依，没有母家对将军形成压力，随时可成为一枚弃子。将军欲成大事，身边需要各色各样的人，亦需要一个可用又可弃的女人。”

赵匡胤眼底漾起一层不置可否的笑意：“你甘心成为一枚弃子？”

翘翘摇摇头，用肯定无疑的语气答道：“不甘心，但贱妾甘愿一赌，赌将军大事功成，贱妾性命无忧。”她停了停，又道，“若有这么一天，还请将军赐我一片安生之地。”

赵匡胤凝视着翘翘，神色平静如无风无澜的湖面：“以你的姿色，我以为你会求我为你找一门好婚事。”

翘翘莞尔轻笑，唇边流出一丝苦涩：“像我这样的人，习惯了富贵浮华，若嫁到寻常人家，虽是一生安稳，却也耐不住贫寒；而嫁于富贾权贵，没有相匹配的母家，我这从死人墓里爬出来的人，又岂能相信一纸婚约便保得住后半生的安乐。”

赵匡胤哑然，伸出手想抚一抚她整齐如丝的黑发，却蓦然停在半空。他此时想起，翘翘的想法是不错，但瞒天过海，不是件简单的事。但他也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便另寻了一个话题轻描淡写地岔开：“圣上乃是一代英主，若要让他相信，并不容易。”他转眸看着翘翘浓黛淡点的娥眉，新生出鸦青色的毛发勾勒出了远山含愁的模样，“你先要改个名字。”

翘翘的眼波里涟漪潋滟，嘴边的笑意浓腻得化不开：“请将军赐名。”

赵匡胤澹然道：“四海英雄多独断，一册南华旋解忧。从今以后，你就叫解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