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坠崖（2/2）
潇阳王止住了步伐。
宓州小道，本就是一条盘山小道，再往前几步，就是百丈悬崖。风七七扑倒在悬崖边，潇阳王不敢上前。
三个人对峙，乜九凤背对着潇阳王，可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他冷冷瞪着风七七，漠然道：“让你杀了潇阳王，你不杀，你说，你能做什么？”
他的话，就像是一步一步靠近的毒蛇，挑剔阴毒，让人浑身不舒服。
风七七没有说话，但一双眼全都是泪。
栽在雪地里的风六郎早就没了声息，早就死了。
眼前人，与她相处多日，竟是个毒蛇恶魔般的存在，根本不是她的娘。
十四年前的冬夜，她失去了最爱她的人，十四年后的冬夜，她失去了另一个最亲的人。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一无所有了。
她以为，穿越到异时空，她走了狗SHI运，人生轨迹早就变了。
她以为，今夜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从此便能惬意江湖，泯灭恩仇。
谁知道，她竟从未挣脱过命运。
孤儿，永远的孤儿命。
风七七泪如泉涌。
潇阳王长身玉立：“辛九，你利用风六郎痴爱风夫人的弱点，设计了竹海小筑的阴谋，又利用七儿一心渴盼风夫人再现的心态，为本王设计好了陷阱。”
他冷冷一顿，蹙眉道：“你很聪明，也很周到。可是本王不明白，本王与你有什么过节，你非要拆散七儿和本王？”
潇阳王不明白的太多了。
“你痴爱风夫人而不得，在她大婚当日跳河自尽，让风夫人和风六郎愧疚不已。你却逃到西商国月明潭，做了二当家，吃香喝辣，直到七儿嫁给玉国老皇帝。”
潇阳王自己都要忍不住冷笑起来：“本王对七儿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本王真不知道，与你有何妨碍。本王为了七儿，宁愿与整个玉国……”
“够了。”
乜九凤倏地勾唇一笑，打断潇阳王的话，尖声道：“你说这许多有什么用处？我就是想要拆散你们，还要风七七亲手杀了你，杀了你娘，你想怎么样？”
潇阳王一愣。
风七七亦是不解。
乜九凤毒蛇吐信一般幽幽道：“十四年前，九儿死了，风老六迂腐成疾，竟将亲生女儿关在柴房，让风七七受尽崔氏母女的折磨虐待。呵，我真是乐见其成。”
他哈哈一笑，揶揄道：“捧着个野种当宝贝，把亲骨血视如草芥，风六郎可真是能人啊。”
他倏地回头，瞪着潇阳王，直勾勾道：“你知道吗？夏夕，你娘根本不想嫁给夏钰成那个色鬼，她想要嫁的人，一直是风老六。当年，他们在罗苏河上青梅竹马，耳鬓厮磨。以为谁不知道吗……”
他紧紧眯起眼睛，龇牙咧嘴道：“你说，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娘嫁给风老六，为什么是九儿嫁给了他？！为什么，你说！”
他咆哮起来。
风七七与潇阳王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根本不曾参与上一代人的恩怨。
不管是罗苏河畔的青梅竹马，还是玉隐城的琴瑟和鸣，都是他们不曾亲身经历的过去。
然，就算青梅竹马，就算耳鬓厮磨，又如何？
今时今日，辛九娘死了，风六郎死了，饮月夫人把自己关在月畔轩，一关就是一辈子。
只有武威大帝，还宠爱着潇阳王。
这一切，早就该过去了。
乜九凤阴阴地瞪着潇阳王，根本不管两个小辈的感受，尖声不悦道：“如果当年是你娘嫁给风老六，九儿就不会嫁给别人啦。”
他悲悯垂首，哭泣道：“我爱九儿，九儿却不爱我，可这有什么关系？只要九儿不嫁给风老六，她就不会死……她现在还活在玉隐城，做个闲散夫人！”
“九哥，你跟他们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六郎死了，那个人却还活着，你不该将她和她的儿子一起杀死么？”
温柔的嗓音，从乜九凤的口中吐出，与辛九娘的声音一模一样。
就像是此时此刻，站在风七七眼前的人，又换成了辛九娘。
连眼角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的。
风七七脊背上生出一阵恶寒。
这样的感觉，就像是某个时刻，辛九娘早已借尸还魂，活在了乜九凤的身体里一样。
乜九凤身体里，住着两个人。
潇阳王目光一闪：“你疯了。”
虽然此刻的他，早已心潮彭拜，恍惚一下子解开了人生所有的疑惑，但他却稳住了全部的震惊。
他缓了缓心态，低沉劝解道：“乜九凤，上一代人的恩怨，就结束在上一代吧。本王的母妃……其实一直也不好过。你又何苦纠结于此？”
他上前一步，稳稳道：“七儿毕竟是风夫人的孩子，风夫人不会希望她受苦的。本王自小就喜欢她，会宠爱她一生一世。至于你……”
“别过来！”
乜九凤忽然大喝一声，长剑直入风七七衣裳，划出浅淡的血迹。
他恶毒地喘息道：“夏夕，你若敢过来，我立刻就杀了她！”
他说到做到。
寒月天气，冰雪封山，剑刃直入肌肤，划出刺骨的疼痛。
风七七目光一闪，擦干嘴角的鲜血，喝斥道：“乜九凤，有本事你就立刻杀了我，好让我们一家三口，在黄泉河畔团圆重聚！”
团圆，不论在人世间的大夏国，还是在地府奈何桥边、黄泉河畔，都是团圆。
对面的乜九凤，一辈子也得不到这样的团圆。
乜九凤愤然回头，双眼浑圆地瞪着风七七，大叫大嚷道：“你休想！”
他的长剑几乎要与雪花一起颤抖起来，潇阳王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掩藏在冬青树林后的秋霜与春水，也飞快的掠过来。
乜九凤只有一个人，显然不会是三人的对手。
此刻风七七吸引住他的全部目光，潇阳王立刻下令出手。
杀了乜九凤，则天下太平，一切顺遂。
潇阳王心头大定，哀眉毫无保留的劈斩过去。
三步之遥，风七七双眸不闪，紧张到牙齿。
“轰……”
巨大的爆炸声，就在三步之后乍然响起。
乜九凤与潇阳王相隔不远的雪地上，倏地掀起巨大的气流，炸得雪块四散，雪沫横飞，天地茫茫一片。
风七七一怔，还没看清楚眼前情况，只觉得一股热浪掀来，有人重重一掌打在她心口，将她打得倒飞出去。
倒飞出去，便是百丈悬崖。
茫茫天地，雪白清亮，那悬崖下却漆黑一片，不知深如几许？
风七七失重跌落，只来得及看见悬崖上，潇阳王担忧焦急的脸。
下一秒，便见他纵身跃下，使一根软筋腰带，试图拴住她下坠的腰肢。
可惜，腰带太短，而她下坠太快。
他竟未能如愿。
想要救她，何其艰难。
风七七心头一跳，他已狠狠弃了腰带，飞身追来。
大概，不论如何他也要与她一起掉落。
风七七还未干的眼眶，又湿润了。
十四年前，娘死了，十四年后，爹死了。
她以为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她以为她注定孤身一人。
却不料，在这寒冷雪夜，在这伤她心最深的雪夜，她竟又收获了一位亲人。
这世间，有谁肯为你舍弃生命？
风七七想，若有那么一个人，也便值当了。
她勾唇一笑，闪电一般下坠，努力高声道：“夏夕，不要……”
悬崖上，一尾雪白长缎，瞬间下落缠绕住潇阳王的腰，将他固定在了悬崖下的虚空中。
风七七目光一闪，见他试图斩断白缎，不过，她下坠的太快，是再也看不见了。
漆黑的悬崖，像是一只蹲伏的猛兽，倏地攫住她娇小重伤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