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亲,一路走好（1/2）

黑纱的记忆

1994年冬天。

今年的冬天尤其冷，雪下了很久很久，不化。厚及脚踝。心情亦是异常烦躁。总有惶惶的感觉。梦也离奇的恐怖，总是梦见屋塌了，爹没了，妈和我死里逃生。醒来总是泪水满面。按照迷信的说法，梦见正屋倒塌，家里会有大难。和同宿舍的人提起这事，她们说，梦是反的，梦死得活，放心。回家和妈说，妈说，你就爱乱想，连梦也要当回事，不会有事的。既然都这么说，我也就释然：我真是杞人忧天，不想也罢。

12月20日。我正在教室上课，有人敲门，老师询问后示意我出去。门外是几个父亲的同事，他们尽量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家里有事，想让你回去一趟。心里格登一下，当时第一感觉是外公有事。八十多岁的外公一直勤劳有加，不会是要扫雪出事了吧？只这么一想，腿便绵软。扶着楼梯才没倒下。

到了宿舍，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提示我，我给宿舍里的人留了一张便条：“我家里有事，帮我请一周假。”坐上车，去找在同城另一所大学上学的妹妹。还在吃午饭的她都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我拉走了。路上我想了很多很多种情况，诸多情况中都没有出现爹的影子。

到了村口，发现大队门口聚了很多人，见了我们坐的车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到了。下车，一望外公住的院子，门上没有贴白纸。不祥的感觉顿时笼罩着我。回头一看姑姑家的女婿穿着孝服。扑过去：“永鹏，怎么回事？谁没了？”当时真的以为是妈，因为妈一直体弱多病。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妈撕心裂肺的哭喊：“你爹没了，你爹没了，孩子啊，你爹没了啊！”天，就在那一刻，轰然倒塌。爹？没了？怎么可能？就在一周前他还送我们上学呢。怎么可能？妈的哭喊再一次穿来：“孩子啊，怪妈，是妈没有照顾好你爹。你们没爹了，没爹了啊！”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吼：“不！不！不！不啊！……”

疯狂冲向屋内想要找寻爹，却怎么也找不到。众人说：“车祸。按照习俗，不能进村。”哦天，爹居然不能进村！“哪我爹在哪呢？”我急切地问。一位老者擦擦泪：“在村南口的李家洼。”我扭头便跑，他们没防着我有这一手，好几个人都没拦住我，甚至一位老人还被我带倒在地。他们问：“你去哪？”“我去找我爹。”他们赶紧说：“等等吧，给你哥哥打了电话，他们马上就回来，等他回来你们一起去。先去安慰安慰你妈。”闻听这话，我望向妈妈，抱住痛不欲生的妈妈大放悲声。哥哥回来了。一开始爹单位的人给他打电话，不敢告诉他真相，只说，你爹心脏病犯了，你赶紧回来，其实后来哥哥说，一听只电话他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父亲身体一向很棒。连感冒一年都得不了几次，哪有什么心脏病啊。一下飞机，见姐夫接他，就知道爹是没了。他抱着妈涕泪交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种男子汉才有的呜咽更是摧折心肺，痛断肝肠。村里年纪大的人给我们穿孝服，我们一致不穿，喊着：“我爹没死，我爹一会就回来了。我们不穿。”妈一听又止不住大哭起来，晕厥了过去。我们扑向妈：“妈你醒来，妈你醒来。我们穿我们穿。”醒来的妈妈，沙哑着嗓子命令我们：：“记住，跪着见你爹。去你爹那里有座桥，一到桥上，你们就跪。跪着见你爹，听见没？”我们不停地点头。

终于终于，我们见到了爹的身影。终于终于我们又见到了我们亲爱的爹。我们哭着，跪向爹。泪，就那样疯狂地滚落，瞬间融化了厚厚的积雪。我们四个哭着奔向爹，一声声凄厉地喊着爹，多希望爹可以再轻轻地看我们一眼，轻轻地答应一声！可是，爹，了无生气地，四肢冰冷地躺着。我抓住爹的手，余温尚存，惊喜地喊：“爹没死。你们摸，爹的手还热着呢！”他们一齐冲过来，摸着，抓着，喊着，可是，爹，就那样微笑着望着我们，一动不动。

按照习俗，爹只能存放五天。五天里，我们天天跪着见爹，天天哭着唤爹。天天一头撞地，真的希望我们可以以我们卑贱的头叩通阴阳，寻回爹。孝服跪烂了，头上满是包，嗓子哭哑了。爹出殡的日子也终于来到了。

那是冬至过后的一个阴冷的日子。妈说，她想送送爹。村里人说，要送可以，你得穿上孝服，意思就是告诉他，你要改嫁。妈一听，头摇地拨浪鼓似的。那我不去了。又说，你们让我在村口见见他，就一面。他们坚决拒绝。现在想来，妈那是大概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去的。幸亏她没去成。祭奠开始了。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送来了花圈，排了长长的一条路，我想，十里长街送总理大概也就是这样吧。哀乐想起，爹单位的领导致悼词，好几次都被突如其来的泪水打断，哽咽。我们早已是哭得不成人形。人们说，天冷，别让孩子们坐在马车上哭了，坐汽车吧。于是，就有很多司机自发开来了自己家的车，排成一个长队。送行开始了。我们几乎是嘶喊着喊爹，叫爹。泪，干了再流，流了再干。到了摇祭的地点。摇祭，就是最后于离世亲人告别，从此就该下葬，按照习俗，女子不能参加下葬的过程。也就是说，这真的是最后的诀别了。就在棺罩下了，人们抬着棺木要离开的那一刻，我突然就崩溃了。疯了一样冲向棺木，那时只有一句话在响：“爹太寂寞了，我要去陪他！”突发的场面让人们措手不及没有拦住我我就像支箭一样射向爹棺木。幸亏一个壮汉眼疾手快，就在我的头要撞上的那一刻拦住了我，我挣扎我想再次努力，三个壮汉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我弄上车。我望着爹越来越远，无泪，无语……

爹下葬的第二天，习俗规定，我们可以在这一天再去看看爹。刚到墓地，我们几个便连滚带爬从一米多高的车厢里奔向爹。一身雪一脸泥，我们就这样迫不及待地找爹，拥抱爹。抱着一抔黄土我们想要摸到爹的温度，爹的声音，我们绝望地喊着，哭着……甚至用手挖地，想要挖出尚未沉睡的爹。

到了离别的那一刻。我们一步一回头，走一步退两步，离开了爹，从此，天上人间，永不再见！

当爱已成往事

您永远地离开了，在这段日子里，每每想起您，我的心只有任痛苦疯狂地折磨着、吞噬着……我懂得，人不能靠回忆活着，更不能被痛苦淹没。但我能锁住我的笔，却锁不住我内心的痛苦，锁不住我对您的思念！

爸：您离开十天了，也想念您十天了。

在这半梦半醒的日子里，我真的很累、也很痛！您留下（如山一样）的身后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该怎么去处理？我是否又能担当得起这份对家和事业的责任？

这过去的日日夜夜，对于生来就胆小的我来说，分分秒秒都是一种煎熬！十天了，您回家看过我们没有？我想您一定会的，您心里肯定在担心您的儿子、牵挂您的儿媳、疼爱您未满周岁的孙女了！

您的孙女这十天来也一直在哭哭闹闹，她也仿佛明白了什么……看着眼角还挂着泪水却累得睡着的孩子，我的脑海中时常会浮现这样一种场景——“爸爸、妈妈，小朋友都有爷爷、奶奶喊，我有爷爷、奶奶吗？”我和柔京又该怎样去面对我们可怜的孩子啊！

离家的那天，您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始俊，你是从公司基层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但你离成功还很远，好好做事，我等你的好消息！出差回来了，我们全家一起去上海看世博，快快乐乐地过个五一假期！”

离家的那天，您还提醒我说：“始俊，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有着太多的诱惑，你一定要保持冷静的头脑、把握好分寸，永远记得自己已经是成家立业的人了，有时间的话多给柔京打打电话关心一下！她虽然是我的儿媳，但我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看待，你不要令我失望！也不知道这丫头的听力恢复到什么程度了？过些日子，我们抽个时间带她去复诊一下，爸爸奋斗了一辈子，名利已经不重要了，你们日子过得好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爸，您这许许多多的心愿还未完成，您怎么可以走了呢！

4月10日上午8时02分，千里之外的我接到柔京打来的电话，她说您身体不舒服，让我推掉所有行程赶快回家，当时我还在电话中数落着您的儿媳：“怎么没照顾好您的衣食住行？”我还追问着她：“您的血压是不是又升高了？”然而，电话那头只有她的沉默，任凭我怎么喊，都没有回音……我明明感觉了她在哭泣！

爸，我错了，我错的不可饶恕！我不该离开家的，我多么希望每天陪在您的身边！我多么愿意每天都当您的好司机、载着您上下班啊！

我的预感告诉自己，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虽说身在他乡，但那种莫名的恐慌、归心似箭的心情一直在告诉自己——我必须回到您的身边，分秒都不能停留！

从柔京的语气中我感觉到了，事情绝不是像她描述的那样，而我却宁愿相信她所说的——您只是身体不舒服而已！

爸，您怎么可以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来迎接您风尘仆仆、心急如焚从远方飞回家的孩子啊！您怎么不等您的儿子回家？您又为什么不让自己歇下来，还在四处奔波、劳顿啊！

我们明明说好的，您今年可以安心地退休回家抱孙女了！每天下班回家，您总是第一个抱起您可爱的孙女，逗着、亲着她！您总是笑眯眯地说道：“美莲啊，快快长大吧，爷爷退休后也有个伴了，爷爷每天带着你去钓鱼、散步，看书、读报好不好啊！”

爸，您知道吗？从我双脚踏进公司的大门，看见同事们一个个或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我的那一刻起，从他们凝重的眼神中，我分明感觉到了有种说不清的异样和忐忑……急匆匆地走进您的办公室发现您不在时，我转身就往家赶！

早已哭红了眼睛的柔京迎上来告诉我：“始俊，爸没事的，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医院呢！爸，想你了，想让你早点回家！”我不相信，我又怎能相信您是为了想我而让我回家？

只有眼泪告诉我——这是个谎言！我知道您的脾气，您是个对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您绝对不会因为想儿子了、而让我放弃工作的！

爸，您看见了吗？

当我一遍又一遍地找完整个病房都不见您的身影的时候，我好害怕！

当身边的同事告诉我：“始俊，你冷静点，坚强一点，请你节哀吧，董事长他今天早晨上班路上因车祸经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了，现在在太平间呢！”我怎么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所有的人都追在我的身后、想阻止我疯狂地寻找您的时候，我不敢相信是我的爸爸、是您出事了！这完全不可能？我怎么会突然之间没有爸爸了？

当见到您在那阴冷的房间里、安静地躺着的时候，您的儿子绝望了，也彻底崩溃了！我不敢相信眼前躺着的人是我的爸爸！您可看见您的儿子是哭着、爬着来到您的面前！您的儿子在声嘶力竭地、不停地哭喊着：“爸，您怎么了？爸，我回家了！爸，您跟我说话啊……！”他又几度晕厥、不省人事？

苍天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你怎么可以轻易地就带走我的父亲？

苍天啊，你为什么要夺走我迟到的父爱？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懂得了父亲？你知不知道这场无情的车祸毁了我全部的希望、甚至是我的生命？

儿子离家的那天，是您亲自开车送我去的机场。离别的时候，您还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始俊啊，出门在外注意身体，这个家以后全靠你了，爸爸也老了、该退休了！你也成家了、听话了，我没有遗憾了，也算是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了！”

爸，我真的没想到啊，这一次开心的送别竟会成为您与儿子之间永远的诀别，我怎么能面对和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您离开一个月了，对您的思念一直的蔓延！

儿子无能，儿子不孝！我不配当您的儿子！

爸，您可知道？在您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儿子每当想起您了，我总是夜不能眠、心如刀割！我总会在爱人和孩子熟睡后一个人偷偷走进您的房间，不开灯、也不穿鞋，就这样呆呆地一直坐在您的对面，强忍着满眶的泪水，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响！累了、困了，一个人倦缩在角落里抱紧双臂、似睡非睡地一直到天明！

黑暗中，我真的好害怕、我再也感觉不到疼了、我再也看不见您了、我再也不能听您的教诲了，爸……！

爸，原谅您无能的孩儿！我还没有完全具备您坚强。果敢、精明的能力，又怎能去完成您留下的、对于我来说还不能完全胜任的工作？

虽说是30而立的人了，可我有时还像个孩子一样，时不时地在您面前发些小脾气，甚至会埋怨您对于我的过于苛刻！总以为有您这棵大树靠着，总以为您还年轻，总以为您是最优秀的……今天，我才真正明白，您这一生所经历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到如今的小有成就，这其中蕴含了您多少的酸甜苦辣和对家无尽的爱！

爸，您看见了吗？姐姐昨天又“欺负”我了！看着那一叠叠、一摞摞堆积在案头的文件，那糟糕的业绩报表，还有姐姐那扇来的一记火辣辣的耳光，似乎稍稍唤醒了一点我早已麻木的灵魂！

姐姐说得对：“只要踏进公司的大门，我就不属于我了，必须抛开所有的个人感情，我只属于您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一味地颓废下去就是对您最大的不孝！”这个道理我懂，我又何尝不知道孰轻孰重？可我真的不明白，您的一生操劳换来的什么？这一个个、一幕幕让孩儿痛彻心扉、生不如死的结局，是不是命运早已注定了的？今生今世，我的眼里注定都会满含着泪水、在痛苦和忏悔中度过吗？

爸，我不要名利，我不要这种沉重的爱，我只要您健健康康地活着，我只要我最爱的亲人们能够平平淡淡、幸福地活着，我只要你们一直陪伴着我就好……！

您离开两个月了，儿子明白您的用心良苦！

爸，原谅您不孝的儿子！从小到大，我是在您“严格”的家教中长大的，在您面前从来不敢说个“不”字，您的这种“严格”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甚至可以用“无情”这两个字来代替！尤其是在妈妈去世以后，更加剧了我对您的“不满”！而这种“不满”甚至是“怨恨”会或多或少地出现在我的文字里，文字成为了我发泄情绪的唯一窗口！在我的文字里也从未正式喊过您一声“爸爸”！这仅仅是为了自己一个自私而又牵强的想法，那就是对于妈妈的离世我始终无法释怀，把所有的罪过都无情地归罪与您！

奶奶生前常常告诫我：“我的宝贝孙子啊，你爸爸这一生也不容易，有他的苦衷，也有他的过错！你和妈妈受了不少苦，但你千万不要因为妈妈而记恨爸爸一辈子，一个人带着‘恨’字活一辈子会很累，原谅了爸爸，你自己也解脱了！找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你可以选择，但爸爸只有一个，不可以抛弃爸爸！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到我们家能够和和睦睦、快快乐乐地生活着也死而无憾了！”

这样的一种心结，直到儿子走进婚姻的殿堂才真正释怀！

30个春秋，儿子与您形同陌路，内心满是对您的不满、敬畏、抱怨、恐惧和无奈！30岁前，我是按照您的安排而生活着。30岁后，当一位心仪的女子走进了我的生活、并且有打算结婚的想法的时候，您是坚决反对，当时我做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决定——那就是抱着和您脱离父子关系也要寻找属于我的真爱，绝不放弃、绝不妥协！

当儿子在您面前说出：“您是我的爸爸吗？您这一生除了事业、金钱，您还有什么？您是怎么对妈妈的？”这些令您无法接受的话时，您惊呆了，接着就是一记重重的耳光挥向了跪在您面前的儿子！您没想到一直乖巧、听话的儿子会为了一个女孩而背叛您的意志！

您，还是“输”了！您的这种“输”全包含在一个“爱”字里！您说：“混小子，你考虑清楚了吗？那女孩的情况，你姐姐早就对我说过，是很优秀、能干，但她目前已经双耳失聪了，现在是治疗还是结婚，你分清楚了吗？治不好又怎么办？以她的性格在这种情况下会答应你吗？医药费我们公司会考虑，但她不适合你，你不要把同情当成了喜欢，那样会害了她、也害了你！”

您的儿子还是坚持了，没有丝毫动摇，而您也成全了我们！30年了，那一夜，儿子第一次依偎在您温暖的怀里流着泪、幸福地睡着了！

您离开三个月了，我到哪里去寻找依靠！

爸，儿子懂了，您的“无情”蕴含着太多对我的期望和爱！您向往着一种完美，您期待着您的儿子能够早一天接过您的重担，对家和事业能够真正负起责任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一种“完美”和“责任”带给了我巨大的压力，每每有朋友跟我开玩笑道：“始俊，你是不是生来就没有笑的基因？怎么跟你爸爸一样整天绷着个脸！”我总是回答道：“儿子像父亲很正常啊！”其实，我心里明白，妈妈的离世对您打击很大，您一直活在自责中，您是把对妈妈的那份爱都给了我，好弥补您心中的缺憾！可惜，儿子令您失望了，我离您的要求还很远、很远……

爸，儿子对不起您，真的对不起了！

清晰记得那天送完您最后一程的那一幕，瓢泼大雨中儿子长跪不起，双手颤抖着、不停地抚摸着您和妈妈的相片，就那样一直注视着、相像着，不言也不语、不哭也不闹了！

送完您的那天下午，儿子开着车出去了，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就那样一直开着、开着……直到发现前方再也没有路了才停下，一个人打开酒喝着、哭着……我在不停地问自己：“我怎么会没有路了？我的家在哪里？爸，您又在哪里？奶奶、妈妈、爸爸你们为什么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痛苦地活着！”

爸，请接收儿子迟到的忏悔！爸，不管老天爷会对我有怎样的惩罚，只要能换回您的原谅，我什么都愿意接收！那样，至少可以缓解一下我内心的疼痛！

爸，儿子真的没想到啊，当我今天第一次用文字这种方式郑重写下对您的爱时，写下“爸爸，我爱您”这句话时，您却看不见了！到如今，唯有跟踪记忆我才能和您相见，好想再喊您一声：“爸爸，我爱您！”

您离开一百天了，我拿什么祭奠您！

一百天了，这断断续续的文字也足足写了一百天了，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文字来向您倾诉我内心的思念和折磨！我想用华丽的词藻来赞美您，我想用朴实的情感来说说我内心的感受，我又想用感天动地的文字来感激您，又或者……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心中的纠结，让我无法用正确的语言和文字来描述您的一生，还有对您的愧疚和爱！

记得，我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我头上的每一根白发都代表着一种情结和不了的心愿！”难道，我想要的幸福都会布满死结吗？而想要解开这些密密麻麻的死结都需要付出如此沉重代价的话，那么，我不要这样的幸福，我只要我的亲人们好好地活着！我愿意一个人去承担所有的痛和磨难！我只求我所爱的人能够平平安安！

[后记]

我也很想对（好心情）里一直关爱我的作者和编辑们说声：“谢谢你们了！”这些日子以来，是你们一直在背后默默地鼓励我、安慰我！感谢沧海蝴蝶，感谢航程心语，感谢一叶思秋，感谢马月凤，感谢水水灵，感谢萧茗，感谢陶醉阿姨，感谢暖阳冬日，感谢喜悦……突遭这样的变故，对我来说是今生最沉重的打击，我的心情也是任何一种文字无法表述的，我不知道我的将来会如何？但我放不下的还是我的文字，因为它是我最好的疗伤方式！

今天，我有勇气把这一百天来写下的文字整理成文，也是想让我的父亲在天国可以安息了！他的儿子一定会重新站起来去迎接未来一切挑战的，只是需要时间！

当然，我也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常言道：“心静出好文，心平审好稿”以我目前的情况，肯定做不好、也做不到，生怕会辜负了所有一直关爱我的朋友和作者，对于在审核过程中出现的差错，表示我最真诚的歉意，愿（好心情）越来越好！

谢谢所有关心、爱护我的朋友、家人、同事！更要感谢一直陪伴我的妻子和女儿，这一百天来，是你们给了我无限的爱，你们的爱让我明白——我还活着！我是你们的天，我会一直陪着你们，一直到老！

生命如歌

生命中我有一个美好的家，是这个家给了我最可怕的一种生命的存在，父亲常常对我说——生命如歌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脆弱的生命在生与死之间摇摆，父母格外珍视我的生命，他们怕我像早晨的露珠那样，美丽却易逝。

那时候我患有严重的血小板减少症，每次出血都会引起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父亲则用他那有力的臂膀将我抱住为我止血，不让死神把我的生命从他怀中夺走。父亲带我看过很多医生，都无治愈我的顽症，有位直率的医生告诉我父亲说，这孩子呀，活不过十岁。而父亲的坚强一直在支撑着我弱小的生命，祖母去道教圣地为我求了个签，签上怎么说的我不大清楚，大约是经历苦难，终成正果。又说我的命服不住我的名字，从不信迷信的父亲居然照办，把精心为我取的气势磅礴的名字雅珠改为单名健，他想以此来改变我的命运。

同龄人都叫我“病包”，不愿和我玩，我常常独自趴在窗户上，看风吹树摆，然后翩翩残叶落地，我敏感的联想到我弱不禁风的生命，父亲走过来，我便难过的问道：“爸爸，你看那些叶子还绿的就被风吹了下来，我会像这些叶子一样，过早的离开你们吗？”父亲轻轻地抚摸我，凝视着我，坚毅的说：“健儿，你不会离开我们的”。随后就是一阵沉默，至今我才读懂父亲的眼神与沉默，那是对生命的一种无奈与挽留。

父亲给我讲保尔、海伦的故事，激励我再生活下去的勇气，父亲常常对我说，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首歌，我似懂非懂。父亲教我读书、写字，我领悟知识的智慧令他吃惊，更令他欣慰。父亲后来让我读图绘本的《西游记》、《水浒传》、《儒林外史》、《聊斋志异》等古典名著，教我读唐诗宋词，我开始在书籍中寻找欢乐。没有玩伴的童年是孤独的，但与书为伴的童年是值得回味的。几度花开花谢在自然界是最平常不过的，但在我的生命历程中又是何等的漫长与无奈。也许是我生命的歌不该过早的唱完，也许是父亲的坚强挽留住了我的生命，总之，在十年之后我依然能继续前行。我告诉父亲，我要和十一岁的孩子一起上学，我要上小学五年级，父亲找到校方领导，说明了我的情况，学校领导破例给了我一次机会，参加学期末的五年级统考，成绩合格就收我。在考试前，父亲对我说：“爸爸相信你不会比任何人差的”！那眼神中包含着期望。我没有让我的父亲失望，以语文、数学两个满分的成绩考了全校第一。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和别人较量，也是生平第一次取得成绩，一个从未进过学校的孩子考了全校第一，在别人看来不可思议，但有谁知道，在我微小的成功背后又有多少父亲的辛酸呢

父亲告诉我生命如歌，渐渐地，渐渐长大的我慢慢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感谢父亲挽留住了我的生命，感谢父亲教会了我许多，上了中学后我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健壮起来，再也不用父母为我的生命担忧。当我健康的奔跑于绿茵场上；当我取得一点点微小的成就，我就想起父亲为了挽留我的生命而付出的艰辛，想起父亲对我说过，生命如歌。

现在，我在滚滚红尘中艰难的跋涉，体会了人生的艰难，现实中的挫折，失败曾经让我灰心失意，曾经让我一度绝望，夜将来深之时，我常常会想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话，他说——每个人的生命啊，都是一首歌！

于是，我就决定，在自己要善待生命，再不能随意的挥霍与放纵，在迷失自我的时刻，在几经挫折后，在我尝尽人情的淡薄之后，我仍会感谢生命，因为父亲说过——生命如歌。是一首欢快的歌，还是一首悲伤的歌，就看自己如何去唱……

魂归大海

从11年前那个春雨绵绵的清明开始，每年的清明我都要在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就早早地来到海边，站在那块高大的黑色礁石上，朝向太阳升起的地方，祭奠亲人、追思先烈。今年亦然。而每当这时，11年前那场感人肺腑的海葬仪式总会映现在我的眼前……

那一年的清明，南山干休所和苍山岛部队一起为我的岳父及19位故去的“老海岛”举行海葬仪式。清晨一条大型军用登陆艇，在蒙蒙细雨中驶进了黄海北部那片辽阔的海域。苍山列岛像一个个伟岸的哨兵矗立在海面上，滚滚波涛似一支雄浑庞大的交响乐队演奏着澎湃激荡的乐章，今天他们要为曾在这片蓝色国土上无私奉献的先辈们送行。登陆艇指挥塔两侧悬挂着一幅挽幛，上面写着：“英魂归海功名不朽留千古，音容犹在精神永昭励后人”。我和一群年轻的将校军官们，手捧着父辈们的骨灰，肃立在甲板上，等待着太阳升出海面。当年我们的父辈就是迎着这轮太阳踏上了这片蓝色国土，今天我们要迎着太阳把他们的英魂送归大海。

岳父是在抗日战争最残酷的1942年秋天，从冀西北一个小村庄里跑出来加入了革命队伍。打完了日本鬼子就进了东北，围长春、打四平、四保临江、打锦州。当把老蒋逼到了台湾岛上，他们庆贺共和国成立的酒还没喝完，就又跨出国门，抗美援朝，保家为国。刚刚把美国鬼子压回“三八线”，又奉命回国整编等待新的任务。四个月后的1954年9月24日清晨，就在这个秋天的早晨，岳父所在团作为第一批登岛部队向素有蓝色国门之称的苍山列岛进发了。

苍山列岛远离大陆，条件十分艰苦，有的岛屿甚至是无居民、无淡水、无树木的“三无岛”。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岳父和他的战友们硬是凭着一副肩膀两双手打坑道、筑工事，建营房、修菜园。经过20多年的艰苦创业把海岛建设成了打不烂、摧不垮、永不沉的海上巨型军舰和官兵、家属们工作、生活的乐园。在艰苦创业的历程中，他们用忠诚和生命铸就了以岛为家、以苦为荣的“老海岛”精神。他们用彪炳千古的业绩，获得了激情燃烧岁月的光荣与骄傲，在蓝色国门上矗起一座座不朽的丰碑。

1984年，岳父离休后离开海岛，住进了风景秀丽的滨城南山干休所。几年后，岳父眼看着他的老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到马克思那里报到去了，他也开始考虑自己的后事。那年仲秋节，岳父突然向我们宣布了一项决定：他已经正式向干休所党委打了报告，要求死后海葬。岳父说，当兵40余载，有30年是在海岛，我的官、我的命都是大海赐予的，死了再还给它。岳父又说，现在讲究移风易俗、讲究环保，不就是一把骨头吗，过清明的时候，你们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过个年节你们到海边看看我就行了。干休所经过慎重研究，同意了岳父及其它十多位老干部死后海葬的请求。在岳父去世半年后的1999年清明节，干休所为岳父和其它18位“老海岛”举行了隆重的海葬仪式。

雨悄悄地停了，太阳默默地凸出海面。在悲壮的哀乐声和滔滔的海潮声中，我和妻女一起将岳父的骨灰徐徐撒开，霎那间便融进了浩瀚无垠的大海之中。海鸥在海天之间盘旋，他们是在欢迎这些大海之子又回到了生命的诞生地。我在心中默默地诉说着：“敬爱的岳父，您既是我的亲人又是我的首长，我深深地怀念着您，深深地怀念着您们这一代人，深深地怀念那些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尊敬的首长，我没有辜负您对我的期望，作为新一代守岛人，我正在完成您未尽的事业。我肩头上的大校衔章正闪烁着时代的光芒，您看到了吗？爸爸……”

11年过去了，今天我也是在心里这样默默地诉说着。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我站在礁石上，透过灰蒙蒙的天幕，看到一群海鸥向大海深处飞去。当海鸥在我的视线中消失的时候，大海深处传来滚滚雷吼——雨下大了。

旱塬地的绿茵

【一】

昨夜偷落了几滴雨，早饭过后，泥土芬芳，空气清新，扛着耙子的五伯兴高采烈说旱地的油菜和小麦已经绿茵一片了。

父亲说种上一个星期了，想必油菜分出两片叶子，小麦也该抽出三根了。五伯心怀幻想说，要是雨稍微大点就好了，咱们旱地虽然底肥足，可还是缺水分，满地的土坷垃，粗糙的很哪！父亲笑着说，水地的人可埋怨雨多呢，要是再下一场，他们恐怕种不进去。

水地的收成比旱地多出两倍，咱们历来受老天的不公。五伯心里略略有点埋怨。

反正露头了，不急，迟两天下也无妨。父亲又笑。

那就等水地的人拾掇完吧！五伯一向通情达理。

在南墙下纳鞋底的五婶和母亲听到他们的谈话，相继顶撞说，编排的倒有模样，好像这会他们就是做主的神灵！

五伯和父亲由不得相视一笑。拉粪的德宝哥路过此处了，他趁机称赞父亲道，德祥叔，你的油菜长势最好，麦苗也齐全，有什么经验传授一下？下坡的金旺叔立刻接上话茬，他是咱村摇镂的把式，赶明儿播洒前先请他吃一顿蒜苔炒肉，闷软他的身心再说。他边说着边抖抖索索从裤兜取出一盒羊群烟散发给大家。

父亲别在耳朵上，仍旧乐呵呵，没问题。不过丑话说在前面，要是影响到你们的产量，我可概不负责任。

去年给我沿边种的那二亩地多打了三五百斤，就照这技术，好不了也坏不到哪里去！牵牛犁地的全民叔也停下脚步凑热闹，并摸出火柴一一点燃。

那以后得培养接班人了，就看德祥叔有心收徒弟不？我第一个报名。今年农作物格外丰收，德宝哥更显得满面红光。他，五伯和父亲最对胃口，大小事他们心照不宣，且配合默契。在我们村不但称种地的精能人，且是人人垂涎欲滴的笔杆子。

父亲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背着手，连说三声好。

等我出完红薯，咱俩一起看沟里绿了没有？五伯期待并提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