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已识乾坤犹怜草木（2/2）

乱石碎砖下露出一袭黑色袍角，属于梁宁的本命剑正静静躺在不远处血泊之中，哀戚地争鸣不休。

方异看到那袭袍角，双眉拧紧，周身气势越发骇然，抬手朝大殿前盛装倾城的女人送出一记横亘千里，几乎能把天劈成两半的剑意。

方异对面天空黑云涌动，万魔狂啸，从中显出一道慵懒嚣狂的不世身影。

那人甩袖将方异的剑意轻易接下，笑道：“苍阳仙门未免也太张狂了些，居然单枪匹马来魔界闹事，不免太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

对方并未显现出真容，身影上带着如深渊一般诡谲幽深的气息，话语带来的压迫感如山倾海啸，令人恐惧战栗。

悬在空中的方异就如同一颗小而明亮的月亮，被铺天的黑暗包围在其中。

一方魔主，论实力远在化神之上，但方异并未害怕。

伏七杀带着郑麟远远观望，都能觉察出风中凝滞如同实体的杀气，郑麟即使有掌门赐予的护身法袍，也感觉有些不适，而旁边的楚飞尘和李淮舟就更难受了。

面对对方的质问，方异冷声道：“你糟蹋梁宁的心意我不管，那是他一门心思赶上犯贱自讨苦吃，但是你把他杀了，我得讨个说法。”

郑麟听闻梁宁被杀，心神巨震，身体脱力坠下，幸亏被伏七杀一直搀着，才没有失态地倒下。

他许久没有从这句话中缓过神来，面颊发冷双眼失焦，直到被方异的质问惊醒。

“他明明是真心为魔界未来做打算，也是真心想要帮你肃清朝堂。”方异说：“而你，居然在知道事情真相后还要置他于死地，申屠善渊，你是被猪油蒙了心窍了？”

“本魔主向来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何曾拜托过他做些什么。”

郑麟远远望着躺在血里的长剑，由衷地疑惑起来。

“七杀，魔物……都是怎么样的？”

在卷云城的时日，他所见到的妖魔恶行，其实不比玄雷门少。

包括卖儿鬻女，同类相食，种种都是由普通的妖魔所犯，端看那些低阶妖魔面黄肌瘦，有些甚至化形都未成功，样貌可怜，又有谁能想到，他们也会疯狂至此。

“混乱，疯狂，邪恶，肆意妄为。”伏七杀护着郑麟，细细参悟方异阵法中的玄妙，瞟了那袭黑衣一角，惋惜地回道：“但是梁长老和他们不一样，所以他在这里活不下去。”

像是醍醐灌顶，郑麟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所以，不是梁长老背叛了魔界，而是魔界在排斥他。”

伏七杀点点头。

旁观者清，他一早就预感梁宁在魔界的下场不会好。

但世界上总是会有那么些蠢材，想以蝼蚁之姿力挽狂澜，改写世道。

比如方异，比如元纤纤，比如千和光霁……如今还有他们这些年轻的“蠢材”

他认识的梁宁，虽然毒舌，但正直仗义，端看举止外貌，又有谁会想到对方是一名魔修。

他要是魔主，一定会将梁宁迎回来当成自己的左膀右臂，重用对方，一同将魔界治理得井井有条。

可惜他不是魔主。

郑麟心痛如刀绞，暗想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人心。

梁宁一直觉得只要有他的帮助，卷云城也会像苍阳仙门一样迎来转机，却不知这里并不需要他的自作多情。

这里可是魔界啊。

梁宁想用外边的规矩去改写魔界生存法则，如同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下场只能是被魔界的法则所碾碎，沦为这个世界游戏里的棋子，言谈间的笑柄，股掌中的玩具。

“梁宁，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众人听到魔主在天上充满嘲弄地反问，可惜所问的对象貌似已经无法再回答他。“在这里，你早已是个失败者了啊。”

为什么还要回来？郑麟默然，对方所思所想，不过是最简单的一念罢了。

他目光炯炯，远远眺望宫墙垮塌处那滩鲜血，仿佛看到一朵在外界飘荡许久，体会过许多美好风景的蒲公英，乘风固执地回到自己原生的灰暗贫瘠世界里，最后只剩一地狼藉。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他脚下浮出法阵，“梁长老，此句赠你。”